朱学东：五四和他朋友们的溪上金华酒局｜旧文重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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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10月下旬，五四联系我，言及11月10日要在杭州搞一个主题酒局，都是一些老朋友，特别希望我能赴杭州参加。

我当然乐意。我告知五四，如果没有特殊情况，一定参加。没有立即决定，是因为最近家里杂事颇多，难作如此长的安排。11月1日，我告知五四，我从北京过去，而且提前一天到。五四随即就做了安排。

我这些年到杭州，总会和五四等杭州的朋友买醉，从宝中宝到饭小美到梅家坞，而且基本上都会喝高。

五四曾是大网红。我和五四的认识颇具戏剧性。

在我们俩并不认识的时候，我是久闻五四大名，他是我的老兄弟晓跃和宋石男的朋友，我的旧同事跃春喜欢五四的文字，当时还不认识五四的我，还是想办法让跃春和五四联系上了。我属于改良主义，五四则比我激进，有一年五四在文章中曾点名批评过我的没落改良主义立场，我读到了此文，也并无不快。立场不同，相互批判，本也正常。2017年我离开职场后，因原来南方周末的朋友栗兄所邀，到绍兴参加黄酒节的活动，活动结束后同为嘉宾的另一位出身南都的朋友去杭州见五四，他后来告诉我，言及五四跟他提到我，说老朱是个好人，他点名批判我，我在给FT中文网写的传媒业年度盘点中，依然认真赞扬了五四当年作为网络大V 的努力。其实，这种做法，我并不觉得异常。我离开职场前以个人视角写了9年的传媒业年度盘点，就是因为坚持不从众只从自己眼睛和心声的立场，才让这种个人视角的年度盘点有傲然独立。

我第一次见到五四，应该是在宝中宝。宝中宝是这些年除了五四自己参与的餐厅之外最常被提到的餐厅。大概是2018年，我到杭州打秋风，五四约我在宝中宝喝酒，有我多位杭州的朋友，好像晓跃当时也从上海过来了，有老金、建欢，克坚，还有听说我到杭州赶过去的明合，也有当晚新认识的朋友。陪我一起去的，是小猪的先生何伟。那天人很多，挤了满满一桌。

也就是那天以后，我去杭州，大多情况下会安排一次和五四他们喝酒聊天，包括到烟台赴五四之约。喝得最多一次，是在饭小美，我也是现场就睡着了，后来是建欢和明合送我回的酒店，第二天午餐后，我去高铁站，司机路上还问我中午喝了多少酒，浑身都是酒味。其实全是头天晚上的功劳。

“王五四和他朋友们的溪山金华酒局”，今年已经第三次了，我是第一次受邀参加。我后来才知道，每次，全球只邀请15人。

过去人们错误印象，江浙人酒量不行，但我每次到杭州，总是会喝多。我酒量不行，但酒名在外，一如水皮说的，我的酒名是我酒量的三倍。我知道五四这场主题盛会不会少喝酒，于是决定提前一天到杭州，养精蓄锐。

不过，我9号到杭州，五四还是在梅家坞提前组了一个小酒局，欢迎我到杭州，也为第二天访溪上的金华酒酒局预热，参加者有老金、股神、海华、宝中宝方总，以及东道主王总。那天杭州秋雨绵绵，感冒中的老金冒雨来接我，宝中宝方总带了一瓶金华酒过来，是五四存在宝中宝的，五四想让我对这款酒先有所印象。

先品了金华酒。我第一次喝，酒体色泽浅红而黄，琥珀般透亮，味甘性纯。不过，以我今日被暴饮暴食改造的重口味，觉得可能稍微偏甜了。当然，只是我个人口感。

当晚的主力酒，是股神专门去老酒店买的两瓶2016年的茅台。五四说，股神从来不给他带酒，听说和我喝酒，特别说要带茅台过来。哈哈，可能是头天股神截屏转我和老金的一条微信，发不出来吧。酒我喝得最多，五四说，顶多比他多一两。

菜除了原来二头乌的传统菜品，还加了新菜。我是很喜欢，尤其赶上活醉小虾，我非常喜欢的下酒菜。

当然，更能佐酒的，还是席间朋友们分享的故事，尤其是五四分享的他亲历的故事，我觉得以后写小说剧本，都是极好的桥段。酒局，也是力所能及的政治。

分别时，五四先我们一步站在室外，我和股神站在门口，老金和方总在室内，五四一瞧，说了句：别动，我来拍个杜琪峰的站位。于是，一张类似杜琪峰《枪火》的站位照出来了，五四嫌我笑得开心，应该严肃些。

10日中午，五四约我一起吃饭，正好金华酒的非遗传人吕老师来了，但我因为建欢跟我约了，遂约下午早点到访溪上，听吕老师分享。

下午，两点多，老金接我到访溪上，五四和眉毛、一位年轻姑娘，及金华酒的非遗传承人吕敏湘老师在。眉毛大师我第一次见，他说久仰我大名，我的《人民的饮食》等他都有买了读。眉毛大师的蛋炒饭名动美食江湖，虽然我的蛋炒饭不能跟眉毛的比，属于野狐禅家常禅，只用油盐鸡蛋青蒜末隔夜饭，但却合我口味。年轻姑娘是庄生晓梦曹老师，也自北京来，是艺术鉴赏家和策展人，她觉得见过我，不过，我肯定我们没见过。而后来来的艺术家策展人海波，也说很早就认识我，我起初没想起来。两人共同回忆，才想起来是2014年在深圳参加建光他们的看历史年会见过。惭愧。

东阳金华酒酿造大师吕敏湘先生，已70多岁，长得周正，非常精神，不像我有点歪瓜裂枣样。眉毛大师后来说，他去饭馆吃饭，总要跑人家后厨，看厨师长相，厨师长得歪瓜裂枣，他就不在这家馆子吃。这倒是一个独特的判断法，我第一次听说，不过，想来也是相由心生之理，心正则相正，相正则物正。

此前我并不了解金华酒，以为无非绍酒改良，估计今天喝黄酒的人，认识大多与我类似。及在访溪上，喝着茶听东阳酒酿造大师吕敏湘先生讲解金华酒的酿造历史与工艺，及与绍酒之不同，才恍然。

金华酒包括金华各地传统工艺所做的酒，诸如东阳酒等，是红曲酿造，麦粉辣蓼草做曲，制曲的过程中需加入桃仁、杏仁、乌头、苍耳等及一些不外传的香料；吕大师也讲到旧时中医入药，必得用金华酒，而不能用其他酒，明人汪颖在《食物本草》中载：“入药用金华酒最佳，其酒自古擅名”，《本草纲目》说，“金华酒，常饮、入药俱良”；吕大师也提到了绍酒及福建红曲酒何以不合适入药的原因，还是跟水质、酒曲有关；吕大师也提到金华酒属于素酒，酒肉穿肠过的酒，就是素酒，蒸馏酒和一些地方用肥肉浸过的酒属于荤酒；吕大师谈到天气地理水质阴阳白天晚上对于酿酒的影响，比如绍兴属于山阴，金华则属于山阳，而福建的水碱性重，酿出的酒就不同，回应了台湾黄酒为何要加话梅姜丝的问题；至于酿酒的匠心，就是要用心做酒，对得起那些发挥作用我们肉眼看不到的酵母微生物；关于黄酒的度数，现在国家要求是降度，所以许多黄酒度数越来越低，但吕大师甚至能用传统酿造法酿造出四十度的酒！吕大师也谈到了茅台踩曲的传统以及他的理解，谈到茅台最大的力量，就在于用酱香改造消费者口味，他也批评了将不同类型的黄酒统一成黄酒，造成市场认为只有绍酒的印象，等等。

当然，吕大师也介绍了典籍里的金华酒，袁枚《随园食单》说金华酒“有绍兴酒之清，无其涩。有女贞之甜，无其俗。亦以陈者为佳，盖金华一路水清之故也”。吕大师提到金华酒是宋元明时的高端酒，明朝为其鼎盛期。陆游《东阳郭希吕吕子益送酒》：“山崦寻香得早梅，园丁又报水仙开。独醒坐看儿孙醉，虚负东阳酒担来。”马致远将洞庭柑、东阳酒、西湖蟹并称为江南三大佳品。王世贞在《酒品前后二十绝》中提到“金华酒，色如金，味甘而性纯，食之令人懑懑。即佳者，十杯后舌底津流旖旎不可耐，余尤恶之。”所以，明朝有联说金华酒：“杜诗颜字金华酒，海味围棋左传文。”

我没读过《金瓶梅》，据五四研究，《金瓶梅》中提及金华酒的有三十六处，潘金莲说，吃蟹，须配金华酒。

吕大师的介绍，让我受益匪浅。不过其中一点，我是不太认可的，李时珍说“东阳酒即金华酒，古兰陵也”。金华的朋友即认为李白的“兰陵美酒郁金香”兰陵美酒即东阳酒金华酒。其实李白说的兰陵就是山东兰陵，西晋时中原板荡，士族南迁，兰陵的士族南迁侨置常州，故常州有南兰陵之称，不知道东阳的兰陵古称是土著的还是侨置的，不过李白是没有到过东阳的。

在吕大师介绍后，大家决定就像餐前酒一样，品尝一下金华酒。洋酒研究者眉毛大师提议冰镇后饮，我附议，米酒本就有天热冰饮的传统，今年夏天我喝冰镇的自家米酒很多。果然，冰镇后饮口感更佳，有黑枣的甜，隐约草药香。喝了好几杯，果然“不负东阳酒担来”。我也觉得可以在商务场景中推广冰饮，口感不会比红酒差。

晚宴由访溪上承办，大厨团队有心，特意提前去东阳取经，用了东阳的红皮羊肉、大闸蟹等配东阳酒，当然，还有其他菜品，河豚干煨猪蹄，两头乌的酱肉和排骨，带鱼等等，无不讲究精致。

晚上朋友来自上海、北京、重庆及杭州本地，除了朱健、晓跃、金毅、玄奘几位熟人，还有眉毛大师、海波兄、宝中宝方总、庄生晓梦、神婆（经常在五四等杭州朋友的朋友圈见到她的名字，是一名美食鉴赏家）、靓靓（也是杭州本地的美食鉴赏家）、六神（自重庆来）、馒头大师（第一次见，自上海来，也是自媒体大网红），访溪上的老板金学（金瓶梅学）研究所所长王彬，以及访溪上的管理团队——陈芳总经理和一位叫水歌的安徽姑娘，美女们人靓酒量更惊人。

期间我认为健哥和朱亮（他因感冒未能前来）的酒量都很好，比我好，五四、晓跃、老金等都笑话我眼力不行，他们觉得这两人酒量都一般，但我记得每次跟他们喝，都觉得他们喝了许多。不过，今天健哥还是证明了自己确实有战斗力的。我没想到，自己被安排坐了主宾位。这个位置，自然少不得喝酒，况且自己喝酒早已臭名远扬，所以最后觉得有点多。

席间既有金华酒也有烧酒配访溪上的美食，美酒佳肴，故旧新朋，海阔天空谈去，最后集中于我提到的“少与人纠缠，多与酒对话”，“珍惜余生每一场酒局，特别是和对的人。”

“ 菊花开，正归来。 伴虎溪僧、鹤林友、龙山客，似杜工部、陶渊明、李太白，在洞庭柑、东阳酒、西湖蟹。 哎，楚三闾休怪！”

李昱《徐孟玑送东阳酒》诗云：“故人远送东阳酒，野客新开北海尊。不用寻梅溪上路，春风吹气满乾坤。”

虽然不是故人远送东阳酒，而是野客直扑杭州而来，且是初冬，但东阳酒溪上路，更有故旧新朋，恍如满室春风，极合今夜调调。

金华酒，朋友情，对此可以酣溪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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